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泉州七中卓吾班“走近李贽”征文(高中部)一等奖作品

录入者:zhangyp  人气指数: 次  发布时间:2023年06月14日

泉州七中江南高二卓吾班蔡雅涵指导老师:陈小艳

 

走近李贽

泉城之南,古迹遍布。身为异乡人,我仍能在此处获得一种神奇的亲切感。也许是不似水墨画单色般,堆砌着时间的张扬的红砖;是未加刻意封锁,如地母向现世敞开心怀的,承受裸露和风吹的德济门遗址。无数住客游人从不加避讳地在此来往如梭,反而是一种真正愿触碰过往时间的庄重。

就在这风水神异,静默与喧闹相互流动的地方,坐落着李贽故居。不似常规的伟人宏大的纪念馆,第一次走近李贽,我甚至还没意识到,已经走近了。那时正九岁,时值晚秋,在同学家玩耍着。在她二楼的房间,我双手撑抱在窗边,脸埋没在衣物的气味里。抬首,中式祠堂特有的,积淀香灰和古木的气味突然间溢满我的鼻腔。我正侧首,她好像预见了我的问题,又或是已经有太多人对她发出了相同的疑问。“隔壁这栋古厝是李贽故居。”她不问自答。我有点讶异,望去,除了从房间漏出的光微微照亮了院中的树木和铺底的石块,隐隐能看到的台阶和祠堂的门槛,其余的一切都在黑暗里沉默着。

那时,我尚不知道他是谁。李贽?未曾闻其名,他的故居从我同学家的窗户就能窥见内部。昏暗,没有人烟、有一棵叶片宽阔的树,还和一排居民的骑楼抱在一起。除此外似乎再无印象了。

后来长久的时间里,我不知道在聚宝街和它多少次擦肩而过。直到今年寒假里,又一次在泉州的巷子里漫无目的地穿行,摄影。每当我迎着风在古城的路面上穿行,总感觉自己像在泉州的血脉里流动。随着人流,这股古城血液奔腾着,涌向这里,我终于第一次见到李贽故居的大门打开的样子。感激那天下午三点明朗的阳光,用影壑第一次在我眼前把它描摹地那么清晰。

第二次走近李贽。这次我意识到已经走进了,却感到不像其他故居般让人产生隔膜的压抑庄严感,反而像走进某户泉州平常人家在春节时归居的古厝。我像一名朝圣者,越过门槛,触碰四百年前的时空。

时下的我,关于李贽,虽然仍是知之甚少,但已不再一无所知。我从九岁的深秋迈向了十七岁的初冬,抬首,看见古树枯黄的叶片正沉默地零落。有的飘向小院中心李贽的雕像,他的面容也沉默地端立着。他的塑像和画像,好像永远是那样沉思平静的表情。走进展厅,玻璃柜里陈列着他的和后人关于他的书籍。一旁的电子屏幕上,可以看见他数百年前便指出,至今仍然不显过时的思想:“童心论”、男女平等、反儒学、反重农抑商……

从简单罗列的思想栏目里,好像能看见四百年前的这处旧居里,自幼便倔强的,善于独立思考的十二岁李贽,凝神提笔,写下了《老农老圃论》,挖苦着孔子视种田人为小人的言论,也许是一切不合时代的开始。反传统的理念,悄悄氤氲在一个泉州少年的身体里。纵使前半生为养家糊口和拖缠的亲戚们奔波官场,极少著述,我仍然能想象到他在官至云南姚安知府,却放弃大好前途,毅然出家,真正开始把自己的思潮付诸纸笔遗留后世的破立,他的决绝。

在极致的静默里,极致的声响正在爆发着。也许是这股自由的声音,将被视为“与小人般难养”的女子唤出了深闺。在庵中,他广收听徒,不限男女。他讲民本,言“人人都是圣人”;他讲平权,“夫妇人之始也,有夫妇然后有父子,有父子然后有兄弟。”在当时明明可以依仗“男尊女卑”的“主流思想”,却尊崇内心正确的声音,放弃在那时能因性别带来特权的李贽,自觉地提出这样的观点,从今天看来仍然是难能可贵。平权的艰难处,也许不是暴力的斗争,流血千里,而是让享受特权者主动放弃特权。

也正是这股自由的声音,让妥协者眼红,让特权者受到威胁。张问达便是这样一个受威胁的弹劾者。他说李贽“流行海内,惑乱人心”、“与无良辈游庵院挟妓女,白昼同浴”、“通州距都下四十里,倘一入都门,招致蛊惑,又为麻城之续”。一字一句在憎恨着,诬陷着,埋怨着他的清醒,他的真实。

于是在古稀之年,他落狱了。他的身体已然衰老,脱力。也许“受难使人思考,思考使人受难。”在一片沉默中,张开嘴,就会被看见。万历三十年三月十五日,李贽请求狱卒为他剃头,正当狱卒准备停当之时,他苍老的身体突然迸发出一股骇人的力量,抢过剃刀,于是他割喉,血流如注。两日后,曾经唤出自由声响的身体,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。……

一阵狂风袭来,唤回我。我好像走近他了,但永远走不进生不逢时的前卫者逆行的艰难与孤独,心里是无力地疼痛,似乎会在下一秒昏去。

叶片被席卷落下,散发草木被硬生生撕裂时才会溢出的生腥的气味。我知道那气味是它疼痛时流出的鲜血。

我记得张问达是这样描摹他的死去。“毋令贻祸后生,世道幸甚

然而在临死时,狱卒问他:“和尚痛否?”

“不痛。”

狱卒又问:“和尚为何自割?”

那一幕在我的想象里,好像离我足足有四百年的距离。而此刻我存在在他存在过的时空。泉城在阳光里,在不尽的时间里流去,狂风息止,落叶无声,一株小草从故居红砖的罅隙里破出。我仰视塑像,对视着放眼千年的目光,一时间感觉我们的声音交叠着,一起说出了他临死前最后的一句话:

“七十老翁何所求。”